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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期三下乡】皖北大地飘来川渝酒香 ——90后“新移民”的丰峡酿酒路
     “我们是纯粮食酒,好喝不伤口,欢迎品尝。”车子上方喇叭里传来的吆喝声在清晨的菜市场里循环播放,声音清晰洪亮,夹杂着浓厚的川渝口音,在这个皖北小城这样的吆喝声并无任何违和感。人们知道,这一定是不远处的三峡移民。“陈氏粮食酒业”满满覆盖起这辆白色卡车车身,车旁边两个男人在一张小桌前吆喝着,热情地邀请大家免费品尝,路过的人不时瞥上两眼,有好奇的会走近端起桌上的塑料杯尝两口。

      这里是安徽省长丰县,和重庆隔着1200多公里,也远离它所属的合肥市,县城所在的水湖镇是这个县最北的乡镇,与淮南市却很相近。很多三峡移民说,当时来安徽考察移民地时他们看重的是这里交通方便、在县城周边、地势较为平坦。“当时我们没有看上北城那边(长丰县重点打造的南部新城,相较于南边的北城,北边的县城似乎发展要滞后不少),如果当时考察选在那边就好了。”村民里在谈起目前的居住地时总有这样的感慨。朱正福和黄海银所居住正是长丰县水湖镇的丰峡村。丰峡,顾名思义,取长丰县的丰和三峡的峡而来,而长丰县也是1965年析肥西、定远、肥东、寿县等地乡镇组建的一个县,命名时取“长治外安,人寿年丰”之义。而丰峡的命名颇具象征意义,似乎也寄托着政府对移民村发展的期望。当年为配合国家三峡水利工程建设,从1993年到 2005年,前后陆陆续续有一百万三峡移民举家搬迁。这里的近百余户600多人的就是2000年三峡移民时搬迁过来的。

      清晨4点,天还没亮。朱正福和黄海银就要把酒缸、空酒瓶、桌椅依次装进了白色小货车里,准备收拾收拾从家出发,为白天在菜市场宣传自家酿酒提前占位。

(清晨长丰城西菜市场)

“爷爷去世了之后我就不想干了”

      做烧酒并不是他们最初的想法。没来合肥之前,朱正福和黄海银同在重庆一家修理厂工作,两人是奉节老乡,既是同事又是室友,关系也就越来越近。在汽修厂工作的那段时间里,他们逐渐感到重庆整个汽车修理行业愈发不景气,“车子不断更新,质量越来越好,修理生意越来越难做,工资降了物价却涨了,赚的钱根本不够接济家里,很多人都转行不干了。”两个人都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倒不如趁自己还年轻,换个地方闯闯。真正让他们下定决心,却是源于一场意外。2017年,朱正福爷爷突发脑溢血去世。爷爷的溘然长逝令朱正福措手不及,“爷爷去世前半个月我还想着要不要回去一次,因为工厂有事不好请假就没回,没想到就再也见不到了”他忽然意识到钱赚得再多也不如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好,“爷爷去世后我就不想干了”,“没日没夜的工作就算能挣点钱,也比不上一家人在一起。”朱正福家里还有一个常年卧病在床的父亲,时不时癫痫还会发作,这些年都是母亲和爷爷照顾着,现在爷爷也走了,“我怕我爸发病的时候我妈一个人控制不了”此时的他是真的想要离开了。而在距离重庆一千二百公里外的合肥长丰丰峡村,朱正福的外公外婆就住在这里,2000年移民搬迁他们被安置到这,此时同样想要出去的黄海银提出要去合肥创业。在他们看来,平原相较于山区,也许有不一样的机会。

      2018年2月,两个人从汽车修理厂辞职,走之前黄海银特意在厂里买了一辆黑色二手轿车,他们一路开到合肥。走之前接上朱正福的爸妈,就这样一行四人,从西到东,从重庆到长丰。为保险起见早在下定决心辞职之前,他们事先进行了“踩点”。得知长丰草莓是这儿的特色,销售范围触及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当地政府也在逐步加大对草莓种植的扶持力度,他们原本计划种草莓。可是等他们真正到这儿之后才发现:草莓太过耗费人力,属于精耕细作产业,而且去年下了一场大雪,很多种草莓的人都亏损了很多。两人便打消了草莓种植的念头,可此时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没有别的退路,来这儿之前,他们已经把自己修车的设备卖得一干二净,甚至连老家的田都交给别人种,回重庆就真的意味着一无所有。

(黄海银和朱正福在擦拭酒设备)

      真正让他们想到要做烧酒,是一次吃饭的时候。朱正福姥爷爱喝酒,有一次在饭桌上开了瓶别人送的酒,“我们都觉得那酒不好喝,喝了还头疼”,既然如此,他们想着为什么不自己酿酒呢?如果姥爷都觉得好喝,那就一定能卖出去!于是,他们萌生了做酒的念头。

      黄海银的舅舅在湖北经营一家酒作坊,日子过的还不错。黄海银和朱正福想到自己在重庆的时候,奉节老家大山里每翻过一座山就有不少人家做酒卖,在这边他们发现自己酿酒的人并不多。两人经过讨论之后,决定做纯粮食酒。

      既然要做酒,首先要解决设备问题,他们从黄海银舅舅那里得知了深圳一家卖酿酒设备的公司。两人在网上搜索了关于这家公司的相关介绍之后,便决定出发去深圳。在深圳他们接受了一个月的酿酒知识以及设备使用的培训。一个月后,黄海银问自己在重庆做面馆的姐姐借了7万块钱,朱正福拿着自己攒下来的钱再问家里亲戚借了几万块,两人凑钱买了酿酒的设备。此时,信心满满的他们准备大干一场。

“我没想到这事儿这么难”

      回到丰峡村后,汽修出身的他们,仅仅用了半小时就把酿酒的一整套设备给安上了。两个人想着不能做勾兑酒,要做就做纯粮食酒。他们在附近孔店乡的一家米厂买了六百斤粮食,准备酿酒。只是当他们真正开始做的时候,才发现事情并不如他们想的那般容易。

      “在深圳学习的时候,觉得公司做怎么那么简单,每天只要用机器往发酵桶里搅一搅就行了,回家之后自己做的时候发现,这事情怎变难了”刚开始的时候,由于煤气费用贵,耗的快,平均烧一缸酒就要一罐煤气,他们寻思着用柴火烧酒。可是真正上手的时候他们发现用柴火烧酒根本无法掌握火候,总是出现扑锅现象,一来二去,酒没出来,粮食倒是浪费了许多。他们想是不是火不够的原因,两人到街上买了一架鼓风机,可情况并没有因此带来好转,锅里还是出不来酒。两人一头雾水,决定打电话到卖设备的公司问问。公司了解情况后,告诉他们要买一个蒸汽机才行。他们选择听从公司建议,咬咬牙又花了8000块买了蒸汽机,改烧煤气,这下子,出酒率有了保证。

      酒是出来了,可问题却远远没有解决,真正的困扰他们的还在后面。两个人买了设备酿了酒想到了办证的问题,最初他们跑去长丰县政务中心,当时政务中心的工作人员告诉他们因为他们做的是液态酒,不符合办证规定;两人一了解才知道,原来今年三月,合肥市出台新政策,根据合肥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官网显示,关于合肥市市禁止食品小作坊生产加工的食品目录政策文件,文件第四条规定:《国家食品药品监管总局办公厅关于开展酒类产品质量安全专项整治的通知》(食药监办食监一〔2017〕189号)规定白酒小作坊不得在登记备案的行政区域以外销售。本着尊重传统、控制风险的原则,我市允许固态法发酵白酒小作坊生产,但限制其产品只能在自家实体店进行销售,不允许通过网络或者其他经销商进行销售。

      与此同时,他们若想取得酿酒的食品生产许可证,长丰县政务中心工作人员给出的答复是还需要五百万的启动资金。后来他们跑去合肥政务中心了解情况得到的答复也是一样,唯一变化的是启动资金变成了三千万。

      即使如此,黄海银认为,做固态酒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我们其实并不是不能做固态酒,在深圳学的时候公司两种方法都教了。”所谓固态酒和液态酒也就是固态发酵酒体和液态发酵酒体,固态发酵酒酒体中除乙醇外,还蕴含着丰富的乙酸乙酯等营养成分,这些酸与其他香味物质共同构成白酒特有的芳香。而液态发酵酒除乙醇外几乎无乙酯、无杂醇,所以酒精勾兑酒必须添加酒体搜索缺失的脂类、酸类,来模拟传统白酒的香气,因此在酒体闻香和口感上固态酒都胜于液态酒。而与固态酒相比,液态酒的优势就是生产周期短,成本低,生产效益高。不过对此,朱正福和黄海银则一直强调自己做的是纯粮食的液态酒,除了必要的酒曲和水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物质添加。

      就这样,办证的事情被搁置下来,最初酿的那一批酒虽然已经发酵却无法再进行售卖。朱正福和黄海银商量后决定先去菜市场做做宣传,慢慢等证件办下来。两个人凑钱买了个白色二手货车,里面装着平时宣传用的酒,摆摊的小桌椅。货身印有巨大的“陈氏粮食酒业”标语,这是他们找县城里一家广告公司帮忙设计的,自己再去给车子上了漆,顺带印了一千张名片。因为没钱租菜市场摊位,他们每天四点出发提前去占位,他们想“必须得去早些,你晚了总不能去和那些卖菜的大爷大妈抢摊位”等到天亮了菜市场人多了,他们就把车顶的喇叭打开,把桌椅摊开,把酒倒进一次性杯子里让路过的人品尝。

(黄海银在宣传酒)

“我们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还会吹吹牛想着以后建酒厂”

       为了办证的事情,到目前为止他们把县里市里都跑过一遍,虽然暂时无法销售酒,可朱正福和黄海银就是有满满的信心,办证在他们看来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黄海银说话的时候总是爱笑,右边脸上会出现一个大大的梨涡,他每天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开心也是过,不开心也是过,别人对我笑,我也对别人笑。”他说这是他的生活信条。

      对于朱正福和黄海银来说,当年的移民搬迁也在无形中给了他们多一次选择的机会。2000年移民搬迁的时候,朱正福的户口挂在了父亲这边,他父亲家所在的村子因为整体地势较高,并没有被划分到移民搬迁的名单之中,与此同时,她母亲家却因为搬迁落到了丰峡村。小的时候他曾经在这里生活过几年,后来到了上学的年纪,因为户口问题妈妈选择陪他回重庆读书。2010年,朱正福的爸爸在工地做工时意外从三楼摔了下去,在医院昏迷了四十多天,好不容易从鬼门关拉回来,却从此半边身子瘫痪。初一那年,他选择辍学,从此走上了汽车修理的路。

       黄海银比朱正福大两岁,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跑”了,没读过书的他很早就出来打工,他送过外卖,在奉节的一家汽修厂当了三年学徒,出师之后他去了重庆市里,也就是在那里,他遇见了朱正福。

       “我从厂里出来的时候我师傅说,朱正福跟着黄海银还能混出个什么东西!”这句话黄海银一直把它记在心里,“我一定要让师傅看到我是能做出点东西来的”,提到这,他语气忽然变重,眼睛变得很亮,一旁坐着的朱正福也呵呵的笑着。

(黄海银趁人不多的时候吃了个早餐 )

       朱正福的外公外婆家门前有一颗藤椒树,是当年搬出来的时候外公外婆从家乡带的,如今长得比人还高。对于年少就开始离家工作的朱正福和黄海银来说,他们经常说自己像藤椒树,“种到哪里就开始在哪里生根”。

      “我们有时候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会互相吹吹牛什么的。”朱正福家房子前面的有个田埂,现在被围起来了,那里正在修建商合杭高铁,到2020年高铁就会从这经过,朱正福说:“翻过那片田埂,在那后面,等证下来,生意好了有钱了,以后我们想要在那儿找片空地,建个大酒厂。”

       四点钟的菜市场,街上的店铺大多数还没开门,除了偶尔几间门面房里泄出的灯光,整条街道陪伴他们便只剩下昏黄的路灯。今天的他们运气不错,找到了一块人流经过较多的空位。把车停好后,两人坐回车里,点了根烟,交谈中他们不时瞥一眼窗外的天空,想着天快亮!

                               (吴琨 刘宇红/文 吴玉兰 王玉洁/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