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营民宿十余载,汪新平生最讨厌听到的话就是:“民宿是一种情怀。”她说民宿归根究底就是一个服务性的行业,扯上情怀反而显得假大空。
汪新的一生,辗转、真实、随性,她是一个不灌鸡汤的思考者,也是一个反主流的酷掌柜。
余生皆假期
汪新的年轻岁月,和一般的人没有什么不同。她在旅行社当过导游,在旅游局做过公职人员,朝九晚五,频繁出差,她步履匆匆地在时光里赶趟。十多年前,突然到来的礼物——她腹中的胎儿,意外地打断了她按部就班的生活。
她停了工作,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在旅游行业摸打滚爬多年的经历带给她不同的眼界。她曾多次到过丽江,也曾接触过加拿大的徒步旅行团,她意识到,现在的旅游正在向体验式、深层次发展。标准化酒店已经满足不了与审美一起节节攀升的旅客需求。
开一家民宿吧。一家可以容纳自己的随性与惬意,游客的舒心与安稳的民宿。这个想法,在汪新心中扎了根。
于是,2013年,汪新在老家歙县,停了下来。她兴致勃勃地装修、改造,把自己的心里的一方天地幻化成现实。一年后,她的九月徽州客栈,开张了。
那一年,在满是商务酒店的歙县,汪新创造性地创建了第一家真正意义上的民宿。
“我想给我的生活开个窗子,我可不想再奔波了。”她说。
不伪装不掩饰,不去美化自己的初衷,汪新真实而坦荡。从此,她的余生皆假期。
不接地气不民宿
汪新喜欢交流和互动带来的思想火花及深厚情谊。每逢佳节,她总是将应景的食物摆放在柜台,免费与房客分享;遇到不认识路的房客,她会亲自驱车去接送;她有一只叫三胖的猫,温顺地触动着房客们心中的柔软,被许多房客戏称为镇店之宝。
“民宿的核心就是‘民’,不能高冷,要接地气。”对于这一点,汪新十分笃定。
汪新待人真诚,随和而健谈。她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寻找着契合的灵魂,追求最淳朴和简单的交流。和很多精品民宿掌柜不同,她是个不爱折腾的掌柜。不搞文化沙龙,不谈上层建筑,她想带给居住者的,也是她所热爱的——平平淡淡、细水长流。
在九月徽州的墙壁上,悬挂着来自全国各地的礼物与祝福。这些都是五湖四海的房客们从家乡寄来的,也是汪新最为珍视和骄傲的一种“长期深入的亲密关系”。
最近镇店之宝三胖患病,汪新通过网络,传达了三胖时日已无多的惶恐。“我一发消息,立马就收到了好多建议和关心,还有人直接寄药过来。我的房客们,真是……真是太好了。” 一向大大咧咧的汪新,此刻显露出了隐藏不住的动容。
汪新毫不忌讳自己的商人属性,但她又有着自己不同寻常的个性特征。她的内心其实有些排斥自己的客栈被太多人知晓,这实在是一个与“盈利”对着干的想法。只因她对房客的质量有很高的要求,接待那些令她糟心的房客,她总觉得憋屈。
批判的继承者
说汪新是土生土长的歙县人,其实并不是那么准确。12岁以前的她,生活在魔都上海。后来因为家庭原因回到老家歙县定居。这段不同寻常的经历使她看待徽州文化时,多了一些批判性的见解。
“徽州的老房子,粉墙青瓦马头墙,没错的。但也存在着许多糟粕,阴暗潮湿,其实并不宜居。而且那曾是拘束人的地方,妇女老人孩子,出不去的。”汪新对徽州建筑并没有强烈的执念,是因为她熟悉封建社会的一些体系构造,这些文化里黯淡的东西,令她不适。
所以她在建造自己的九月徽州时,强调了居住的舒适度,加入了许多现代的元素,而没有全盘吸收老徽州的整体建筑。
同时,她也致力于继承古老徽州文化,支持徽派研究。徽州文化研究学者、摄影师张建平就是她的朋友。老物件也好、著名的徽茶也好,九月徽州的角角落落里深深埋藏着徽州文化的印记。
但是她的目光并不局限于简单的继承。它珍视徽州文化,又怕徽州文化被过度解读。“徽州文化承载不了太多东西。”她认真地说。
曾有个来自北京的房客,与她探讨徽州的石狮子与北京的石狮子有什么不同,各象征着什么。她说这是她最喜欢的。“这些疑问我也有,这个探讨的过程是地域文化的碰撞,没有谁好谁坏的。”
区别于主流的强烈的保护意识,汪新更加舍得抛弃。返璞归真、批判继承、多元融合,是她的希望。
重塑老徽州人的生活方式
从乡下拆建的老屋里收来的板材、外婆手制的小火炉、爷爷的诗集……汪新对老物件是有感情的。“老徽州人都会这么做。”她将老物件请入九月徽州,其实是在硬件条件上重塑老徽州人的生活方式。
在汪新眼中,乡愁是个很玄乎的东西。“不是说我放了这些老物件,就建构了乡愁。”汪新始终认为软件条件才是最重要的。通过交流,与五湖四海的房客交朋友,让房客们感受到乡土的温度,产生归属感。这种跨越地域的乡土愁绪是她想要在她的客栈里寄托的。
故乡、童年,汪新深知,这些都是一个“回不去”,但是她希望自己能够通过一家小小的客栈,给奔波的人们提供哪怕那么一点点慰藉。
“这里不是世外桃源,人总是不能脱离现代生活的。我只想为他们提供一个停靠的站点,让他们可以短暂逃离一场。”
汪新靠在清吧的藤椅上,和过往的每一位房客都微笑着说了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