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他特殊。70多年前,是他亲手送走抗日战士的英魂碎魄;70年后的今天,又是他亲手捡起岁月掩埋的苍山青骨。
有人说他普通。70多年前,他只是抗日战场上一名普通的看护兵,70年后,他也只是一位在时光长河里静然安坐的老人。
少年与死亡
“那年我17岁,新四军和国民党来太平招兵,我听他们讲得好,就去报名,然后进了川军看护站。”老人每次提起这段岁月总会这样开场,那是他人生改变的转折,一句朴实的话,一个简单的原因,就是一个少年愿意将生命付于烽火的理由。
17岁的周文清,只是一个读了几年私塾、“多少算有点文化”的青葱少年。家住在当时比较繁华的太平县(现改为黄山区仙源镇),1938年5月,周文清看见村子里几乎是一夜之间出现了很多大兵,太平县周围变成了前线,周文清参军后就被分到兵站医院当看护。
原本安逸的生活被就此打破,周文清在兵站看护时每天都能看见大量的伤员。“那时候我们不只看护运到医院的伤兵,每天还要出去找前线受伤的大兵,背回来救治。”有的士兵还来不及救治就已经死在战场上,还有些伤得比较严重,到了无法救治的地步,就只能看着这些士兵惨叫痛苦的失去生命,少年与死亡残忍的相遇。“那时候我们会给他们注射吗啡和大麻减轻痛苦,其实这些都是毒品,但当时只能这样。”老人无奈地说。
耄耋老人与苍山青骨
当时周文清所在的川军医院,有两个触目惊心的景象,几乎被抽空的楼板和室内墙体上印着的一个个编号。被抽空的楼板被当作抬移伤亡战士的担架,而那些编号,则是当年兵站医院的床位号。“最多的时候,镇上的伤兵有两三千,每年几乎都有新进来的伤员三到四人,多的时候甚至有五六个。”老人说。
1938年底到1943年4月,日军持续派出大量飞机,对太平县城区仙源等地,进行疯狂轮番轰炸,造成大量士兵、百姓死伤及祠堂等古建筑被毁。为了躲避日军飞机轰炸,周文清和其他看护接到命令,每个人背8个伤员上山,后来,那些伤员都死了,周文清至今耿耿于怀,他自己也曾多次参与掩埋过很多死亡的伤兵。过多年过去了,当时承载了每个伤员痛苦和鲜血的医院旧址,如今建起了中学,当年青冢处处的地方也成居民住宅、小山坡和田地。
去年9月,周文清指认了仙源镇几处当时川军士兵尸骨掩埋、自己所处医院的旧址。根据当地政府调查了解后确认,除了仙源镇,谭家桥等地都有大量川军烈士牺牲后的掩埋点。今年5月,谭家桥镇开始新建抗战川军烈士纪念亭,安放从水塘里捞出来的川军抗战烈士公墓墓碑及碑刻等,预计于9月份完工。谈到这件事,周文清很激动,拿出一本《往事有答案》,翻到两年前自己去谭家桥纪念碑旧址的照片,“没有新建之前我就去看了好几回,等建好了,我还要去看”。
悠悠岁月,细水长流
抗日战争胜利后,周文清于1946年离开川军回到老家太平。一个月后,解放战争爆发,国民政府抽壮丁,顶替弟弟去往江苏省军政部后方医院,“当时我和弟弟要去一个,我决定自己去”,就这样,周文清开始了他人生中的第二次从军。对比这两次的从军经历,周文清坦言,第二次因为在军政部后方医院,日子过得相对“安逸”,而抗日战争时的从军记忆却几乎刻骨铭心。
岁月流长中,两次从军、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周文清,早已远离战日烽火、远离那段峥嵘岁月,做过民政工作,当过义务教师、会计,就像他曾在动荡年代的夜晚里无数次向往的那样,“迎来和平,与亲人团聚”,过上简单朴素的普通人生。但问及曾经一起战斗过的战友,周文清神情悲戚,“都没了,还活着的,现在就剩我一个了……”
已经96岁周文清,仍然精神抖擞,耳清目明,言谈思维还比较清晰。据周文清的孙女说,老爷子顿顿都要喝酒、吃肉,有时还会吸烟。其实周爷爷最爱看书,他的书桌上,有很多书都有着反复翻阅的痕迹,提起阅读老爷子高兴的告诉我们,“什么书我都爱看,看完一本了我就曾孙女去家后面的小学里给我借来。”
第一次见到周文清,是在7月盛夏的傍晚,窗外青山层峦好似一副浓墨重彩的画卷,老人就静静坐在窗前床边,正聚精会神地捧着海明威的经典读本《老人与海》阅读。经山间水雾过滤的氤氲阳光透过老式窗户洒在淡浅色的床铺上,岁月静好。(文、图/澳门永利官网赴革命老区暑期社会实践团队)